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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意不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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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意不平(四)

陽光透過窗紗落在青年的肩頭, 朱紅織錦襕袍上的纏枝梅花暗紋熠熠生光。

他的臉龐籠罩在陰影之中,眉目間分明帶著笑,徐予和卻從中看到些許落寞, 還有自嘲。

她不知如何回答, 只能靜靜地望著他作為回應。

其實父親曾經誇過他有踔絕之能, 常人實難相逾,後來朝中皆傳寧王欲再度挑起戰事,違背和議,甚至廣結黨羽,鏟除異己,父親大失所望, 對他亦遠而避之。

“姑娘,姑娘。”

歲冬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

徐予和應了一聲,讓她在樓下再等片刻。

趙洵眸色忽暗, 似乎有所顧慮, “徐小娘子,名簿務必藏好。”

這本名簿是對付肅國公的重要物證, 他居然輕易讓給自己, 徐予和頗為訝異,“寧王來此, 不也是專程來尋證據的嗎?”

“誰說的,我可沒說,”他的眼睛細而狹長,此時微微彎著, 正如一輪倒掛的弦月,“我只是……”

“想見一見你。”

他說得真切, 面上神情極為誠懇,像是發自內心所言。

徐予和眼睫輕顫,往後退了幾步,“寧王莫要說笑。”

趙洵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那你便當作說笑吧,不過……”

他頓了頓,“徐禦史比我更需要這本名簿。”

徐予和垂下眼瞼,握著書脊輕輕翻轉手腕,散開的書頁登時合上。

一陣靜默。

徐予和略微躬身,擡步欲走。

“像翟壯這樣的貪生鼠輩,死都不肯交待出來的東西,勢必牽扯眾多,”趙洵望著她微垂的眉眼,又註意到她握在手中的名簿,“徐小娘子切莫把東西這樣拿到手裏,免得招惹麻煩。”

果然,他將物證拱手相讓另有原因。

裏面記錄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略賣行徑,不知道涉及多少官員豪紳,若能借禦史臺之手除去,何必自己親自動手。

徐予和背過身,把名簿塞到衣襟裏藏好,奈何名簿有些厚度,隱約可見書脊廓形,她便將外衫往中間扯了扯。

聽得歲冬又喚了幾聲,應是等得著急,她擡手壓著外衫,掩住胸前走將下樓。

“姑娘,你在樓上許久,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呢。”

歲冬見著她,緊攥在一起的雙手總算松了下來。

“找得細,時間便久了些,”徐予和旁若無事地往前走著,“歲冬,你可有什麽其他發現?”

歲冬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晃了晃腦袋,“沒有。”

徐予和打眼一掃,屋內陳設比上次雜亂許多,應是有人來這裏搜查過,她按著衣衫裏的名簿,“既然沒有,那便回府吧。”

多一個人知道這本名簿的存在,便多擔了一分風險,她並非不信任歲冬,而是現在時機未到,名簿上的記載,還要再經核實。

身居高位之人,往往行事最為謹慎,一記不痛不癢的拳頭,無法輕易撼動參天巨樹,頂多就是掉幾片樹葉,還會驚動枝上的飛鳥。

待走出宅子,徐予和感覺身上多了幾道目光,憑著直覺掀眸回看,人群中有人神色慌張,匆忙把頭轉向別處。

歲冬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招牌上的大字讓她犯起了饞,“姑娘,那邊有家賣蜜餞果子的。”

她藏不住事,有什麽心思全寫在臉上,此刻目光已經黏在了蜜餞鋪子裏。

鋪子的位置與方才扭頭的男子方向相同,徐予和恰好想去驗證自己的猜測,輕輕笑了笑,“你倒是眼尖,想吃咱們就去買些。”

歲冬早就望眼欲穿,聽了這句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歡呼雀躍道:“謝謝姑娘。”

徐予和沒坐馬車,故意走著從男子附近經過,那人雖在和他人攀談,眼神卻一直有意無意地跟著自己,她當作未曾察覺,趁著與歲冬說笑的功夫,將男子的樣貌記在心裏。

這家鋪子專賣果脯蜜餞,腌漬果子的香藥香甜好聞,光是嗅著味道,歲冬便覺口齒生津,不禁舔著嘴唇四處亂看。

她的目光在哪裏落得久,徐予和便讓店家稱了何種蜜餞。

歲冬也不好再亂看,從店家手裏接過盛有蜜餞的紙包抱在懷裏低頭傻樂。

徐予和又稱了些母親愛吃的紫蘇梅子姜、甘草桃條、櫻桃煎和濕雕梅子,這才乘車回府。

府內花樹爭抹紅妝,簇簇嫣紅綴滿枝頭。

放在往日,徐予和或許會在府裏閑逛賞花,再作幾句應景的詞,但今日她懷中揣著那本名簿,便也沒了那逸情雅致。

母親與楊氏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仰頭看著花枝,囅然而笑。

楊氏衣裙微動,舉起手將一枝梅花輕輕弄到面前,湊近一聞,笑容更加明艷。

徐予和怕她們發現自己身上的名簿,打算直接回到閨房將東西藏起來,故而沒有過去打攪。

楊氏啟唇正要與張氏說話,卻瞧見行色匆忙的徐予和,便招手喊住她:“燕燕。”

徐予和沒辦法,只好折回去。

“娘,伯母。”

張氏知道她剛從外邊回來,淡眉輕蹙,“又跑去何處了?也不同我知會一聲。”

徐予和側身看著歲冬抱著的蜜餞,拿過來一包放在手裏,“娘,我買了些你愛吃的蜜餞果子。”

“阿滿妹妹,瞧瞧燕燕,多好的孩子。”楊氏眉梢帶笑,“我也愛吃蜜餞,也不見得停雲給我買過一次,估計都不知道呢。”

張氏笑道:“你就別誇她了,瞧把她樂得。”

徐予和彎起眉眼,拉著楊氏的胳膊,“我今日買得多,正要給伯母送去些。”

楊氏喜笑顏開,握住她的手不舍得松開,“可巧,今兒個天好,咱們就在庭下賞花喝茶,正好嘗嘗你買的蜜餞果子。”

風拂動著徐予和鬢邊的碎發,她沒心思賞花,亦無心閑話,擡手撫上額頭,“伯母,我想去歇一歇。”

楊氏心生擔憂,手握得更緊,“可是身子不舒坦?”

徐予和瞥了母親一眼,硬著頭皮道:“昨晚忘了關窗,夜裏吹了風,有些頭疼,這會兒風一吹,疼得更厲害了。”

張氏嘆口氣:“說了你多少次,怎的還是這般不仔細。”

楊氏又將目光轉向歲冬,責怪道:“歲冬,你是如何當的差,不是讓你照顧好姑娘嗎?”

歲冬使勁埋著頭,低聲囁嚅:“娘子,歲冬知錯,歲冬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了。”

徐予和不願歲冬平白受一頓責罵,慌忙解釋:“不關歲冬的事,昨晚她把窗子關好才出去的,是我後來覺得煩悶,便開窗透透氣,結果睡過去了。”

楊氏又問:“瞧過郎中沒?”

徐予和搖頭。

“你這孩子,出去一趟也不知t道瞧郎中,”楊氏當即將手覆上徐予和的額頭,掌心處的溫度並不燙,方才松了口氣,“幸好沒發熱,以後可得長點心。”

徐予和笑著道是。

張氏擰緊眉頭,“別總說是,先前因為這個你也喝了不少藥,還不長記性。”

“娘,這次我真的記住了,”徐予和一股腦低頭認錯,“那我先回房,不打擾你和伯母的雅興。”

張氏頷首。

楊氏不放心,提醒道:“晚些時候若仍是覺得不舒服,一定要請個郎中過來。”

“知道了,伯母,讓你掛心了。”

徐予和謝過楊氏關懷,隨後轉身離開。

回到房裏,她留下歲冬想吃的幾樣蜜餞,餘下的則吩咐歲冬拿回去送給母親。

屋內此時只剩下徐予和自己,她長舒一口氣,將門關好,才放心把名簿從衣衫裏取出,最後放在妝奩底部的夾層裏。

天漸暖,日漸長,啼鶯婉轉鬧春光。

一晃眼,又過了將近半月。

這段時間,徐予和經常盯著藏有賣身契和名簿的妝奩出神。

不過她的胳膊好的差不多了,固定傷處的竹板前幾日已經拆掉,也不用再敷藥包,再過月餘,便可完全恢覆。

因此,她越發堅定去秋月樓探一探,為此還去裁縫鋪裏專門置辦了一身男子衣衫。

歲冬幫她穿好衣裳,拿起勒帛繞在腰間系好,“姑娘穿上這身,就像人家嘴裏說的玉面小書生。”

徐予和抓著勒帛往上稍微提了提,“凈瞎說,哪有書生是披散著頭發的。”

歲冬撓著頭笑笑:“姑娘說的是,我這便給姑娘束發。”

徐予和坐在照臺兒前,拿著青雀頭黛將柳葉細眉慢慢描粗,“差點忘了眉毛,男子的眉毛可沒這麽細。”

歲冬手持玉梳,將徐予和的頭發梳順,托於掌心聚成一股,又在頭頂挽成單髻,插以玉簪使發髻牢固,而後冠以巾帽,“姑娘,我只服侍過女子,束發勉勉強強,這樣……能行嗎?”

“如何不行,反正戴著巾帽,別人也瞧不出。”

徐予和用指尖蘸了些唇脂,在唇上輕輕一點,顏色濃淡相宜,她甚是滿意,起身單手背後行進幾步,轉身問道:“歲冬,我這樣像不像男子?”

歲冬先是點了點頭,又慌忙搖頭,她總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你怎麽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徐予和問。

歲冬撇嘴:“姑娘,我也不知道,可能我頭一次見你這樣穿,還看不習慣。”

“奇怪?”徐予和學著父親挺直身體,單手背後“奇怪便對了,我特地換了妝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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